晚风沁凉,花令的脚步声渐行渐远。
我背靠高大的木门,双眼晶亮地望向夙恒,“朝觐之宴快要开始了,你应该特别忙吧,既然这么忙还要来余珂之地,是不是因为今天特别想挽挽?”
夙恒伸手搂过我的腰,将我揽入怀中,“不是因为今天想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每日都想。”
“我也想你。”我安静了一小会,接着添了一句:“去睡觉好不好,今天真的好累呀……”
话音才落,他打横抱起我,径直往内室走去。
这一晚睡着以后,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梦里山水烟云连成一色,风吹薄雾缭绕,天边日光熹微,湖畔楼台高近七丈,朱漆的屋檐垂挂着爬满青锈的紫铜铃铛。
师父提剑站在楼阁阑干边,素衣染血,眸色空茫一片。
湖边凉风将那些铃铛吹得叮咚作响,弥漫的雾气凝在边角上,化成模糊不清的水纹,又一滴接着一滴,萧萧索索地滑下来。
天际有黑色的鸦羽飘落,连带着划过不知名的鸟叫声,师父侧过眼看着我,他似乎有话要对我说,又仿佛什么也不想说。
良久以后,他伸手搭上我的肩。
湖畔楼高风凉,横斜日影悠长,破晓的晨光笼在阑干扶手上,只照得清一片斑驳不堪的锈痕。
师父没有对我说一个字,直接将我从楼上推了下去。
猎猎疾风从耳边刮过,迷蒙的水雾淡化了眼前所有景色。
像是一出无疾而终的折子戏,在笔墨最浓的地方戛然而止。
我从梦中惊醒,抱着松软的被子打了个滚,静默无声地蜷在床角。
“挽挽?”
听见夙恒的声音,我推开被子,撒娇道:“你抱抱我。”
他从善如流地搂过我的腰,将我牢牢抱在怀里,我扯过被子的一角,“我还想被亲一下……”
他靠近了几分,接着轻吻我的额头,片刻过后,他又出声问道:“你方才做了什么梦?”
我先是一怔,随即耳后滚烫一片,像是忽然被人猜中了心思,所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忍不住问他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做了梦,我刚才说梦话了吗?”
他没有回答,我便又接了话:“其实也没有什么,只不过梦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。”
我目光闪烁地看着他,因为心里略感紧张,所以说话有些断断续续:“假如在梦里梦到被人从楼上推下来,没有前因后果,只是简单地从高楼上推下来,这样的梦要怎么解释呢?”
我觉得现在的我,可能需要一本解梦大全。
黎明初起,云雾蒸腾,窗外拂进一片淡薄的日影。
尚不等夙恒回答,我又问:“我经常听人说梦是反的,是不是说明梦里推我的那个人,其实待我很好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夙恒的双眼中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,比天道十二宫的错落繁星更为光彩夺目。
他说: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你方才梦到的那些事情,很有可能变成现实。”
很有可能变成现实。
我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,心跳却越来越快,“可我原来做过很多噩梦,那些噩梦都会变成现实吗……”
想到那些狼妖和梦中诡异的怪笑,我心尖抖了抖,实在不知道说什么,于是扑进了他的怀里。
夙恒搂紧了我的腰,“你原来做的那些噩梦,大抵是因为看过什么场景。”
我的脑中像是突然“嗡”了一声,再次回想起从前遇到过的那些狼妖,还有哪个火光冲天的夜晚,高山上一望无际的大雪,以及再也回不来的爹娘。
“我不想再梦到那些。”
这话说完以后,我又跟着补了一句:“方才的梦也是,不知道为什么会见到那样的景象。”
我顿了一下,复又继续道:“从很多年前开始,这样反反复复的睡着和醒来,让我觉得有点头晕。”
夙恒沉默半刻,倾身吻了我的额头。
他的眉梢眼底瞧不出悲喜,依旧是心绪不形于色的平静。
他道:“有我在这里,你的噩梦会渐渐变少,再往后,什么噩梦都不会有。”
我不知道要应什么话,却忽然在这一刻觉得,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了。
窗外的天光淡若一汪秋水,只在浮动的云雾中泛起微澜,远远听到早起的鸟雀清啼几声,却因着此时的格外寂静,那鸟啼声也仿佛清脆了许多。
“天快亮了。”我扶着床榻坐了起来,看着夙恒问道:“今天早上是不是有朝会?”
“辰时三刻。”他答道。
冥洲王城的朝会每三日一次,有些类似于凡界国君的朝堂,百千冥臣和八方领主将要事上奏给冥君,向来都是从早间辰时持续到日上三竿。
夙恒披衣而起,背对着我立于床前,宽大的衣摆将将拂地。
我想了想,下床走到他面前,抬手整理他的衣领。
而后,我踮起脚尖靠在他耳边,轻轻吹了一口气,“晚上我去冥殿找你。”
他微顿了一瞬,一手揽住我的腰,“打算做什么?”
我眼中一亮,雀跃道:“我给你分奏折,你喂我喝鸡汤呀……”
他低声笑了笑,幽深的眸光流转,最后同我说了一句话:“晚上见。”
夙恒走后,我的心情还是非常好,此时夏末的日光方才破晓,夹着云风吹进房里,朦朦胧胧间掩映清亮一片。
我踏出房门,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,绕了几个弯停步在花令的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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